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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家庄火车站那个女人
90年代,改革开放的浪潮推动中国工业的发展,各地农村人走南闯北,进城打工谋个生计。那年,方天豹在外打了一段时间的工,准备回山东老家。在石家庄火车站中转的时候,他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个女人。
她缩在角落里,神情姿态看起来不太像正常人。他上前询问,这女人说自己叫杨兰,肚子很饿。方天豹买了点吃的给她,杨兰就这样跟着方天豹回了他的山东老家。
杨兰精神智力有些问题,这很容易就能看出来。到方庄村后,村里人问她情况,她说自己是四川的,讲话却是北方口音,她说曾结过婚有孩子,但一段日子下来,村里人也没看到有人来找她。
方天豹三十几岁,哥哥方天木大他四岁,兄弟俩都是村里的光棍,最后方天豹决定,把这女人拿给老实寡言的哥哥当媳妇。杨兰就此嫁入方家。
婚后不久,杨兰怀孕。年,杨兰生下一个女儿,取名方洋洋。杨兰智力虽然有点问题,但也能和人简单交流,而且干活有力气,很能干。别人要用牛车和拖拉机,她自己就能蹬着三轮车拉玉米,但是她做不来细致的活,洗不来衣服,做不了饭。
因此方洋洋出生后,大都是爷爷在带。孩子渐渐长大了,母女俩却不是很亲近,但她有时候也会带孩子上街逛逛,给她买点零食。
而方天木得到这个孩子的时候,已经40岁了。老来得女,虽然是个女娃娃,但也还是疼爱得紧。
方家劳动力就两个人,方天豹外出打工,方天木在老家干农活,日子过得并不富裕。但从小到大,方洋洋口袋里的瓜子、糖就没断过。方家人宠她,将她养得白白胖胖,看上去很可爱。
然而,方洋洋并不算是完全正常的人。母亲的精神智力问题遗传给了方洋洋,她比同龄的孩子看上去迟钝一些,晚熟一点。读到三年级,因为实在跟不上班里其他同学,方洋洋辍学了。
杨兰很少跟外人交流,也不太管孩子。方洋洋因为看着憨憨的,有些笨,村里也没多少孩子跟她玩得好。所以辍学后,她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在村里转悠。同妈妈的沉默寡言不同,方洋洋特别开朗。她碰到村子里熟悉的长辈,就笑嘻嘻地喊:“伯伯,婶儿,来啦!”
方洋洋的身体长得很快,也很壮实。到17、18岁出落成大姑娘的时候,方洋洋已经斤了。但她身材高,皮肤白,五官周正,村里人都说模样“不孬”。
年纪再大点后,方洋洋不满足于在村里转悠,兜里放瓜子和糖的生活了。她想跟伯伯方天豹外出打工,但是方天木和方天豹都不同意。方家就这么一个女孩子,谁舍得让她跑外面。
然而农村里大多数姑娘,能选择的路十分有限。没读书了,就出去打工,没打工的话,到年龄了就有人来说亲。最早村里有人给方家说了个男孩,那人平时看起来没啥问题,但得了羊癫疯,发起病来吓人。
方洋洋和正常人不太一样,纵然村里人和方家人心里都知道这回事,都知道她很难找到好人家,但方家还是回绝了那家人。
13万的婚姻
农村里未出嫁的姑娘就像树上新结出来的果子,路过的人都留心着动静。在离方庄村12公里的张庄村,张吉林一家听说了方洋洋这个人。
张吉林有个儿子叫张丙,已经30岁了,没结过婚。之前张家做童装生意,后来女儿出嫁,生意越发冷清后,就把童装店关了。由于早年张吉林在外干活时受了伤,因此不再外出打工,一家人就指望着张丙挣钱。
那边的风俗,娶个媳妇得给十几万的彩礼,不少女方家里还要求有车,在县城有房。张丙没什么大能力,带动不了张家富裕。此外,他个子中等,皮肤黑,模样也很一般。
这门亲事是隔壁村收粮食的赵某从中搭线的。赵某平时在各村收粮食,认识的人多,也了解各家的情况。张家听到方家不要求房车,也没狮子大开口要高价彩礼,觉得有戏,便托赵某去说亲了。
父亲年老身体不好,母亲智力有点问题,伯伯年纪大了没法出去打工挣钱,方家人把自己的情况都给张家说了。张家人知道后,没说啥不好,还亲自上门拜访。张家人上门的时候,张丙和两个姐姐都跟方洋洋聊过天。其实只要一说话,就能感觉得到方洋洋和正常人的智力有点不一样,但张家人也没说过什么。
方家的小辈和村里的人都觉得,张丙这人肯定不咋地,不然都三十岁了咋还没找到媳妇。但是,他们心里虽然有想法,也没有表露出来。毕竟,方洋洋的条件也算不上好。就这样,两家人和和气气地把亲事定了下来。据此后张家人所述,张家给了方家13万彩礼钱,10万是借的。
定亲后,方洋洋拿着张丙送她的手机和他打电话,有时候脸上还带着甜蜜的笑容。村里人看到这样的方洋洋,觉得她真的像一个长大的姑娘了。
年12月16日,方洋洋穿着婚纱裙,外面披了件红棉袄,脖子上挂着白色的毛茸茸的围脖,妆发精心打扮过,头上还戴了顶小皇冠。这是方洋洋出嫁的日子。
张丙穿着西装,拿着捧花进了里屋,周边围了一群亲朋好友,外面也站满了邻里乡亲,大家起哄,气氛热闹。新郎脸上带着笑,新娘更是露齿大笑,笑弯了眼睛。在这样幸福欢庆的气氛中,方洋洋嫁为人妻,住到了张庄村。
生不出孩子
两人成婚后的日子还算幸福。新婚燕尔,张丙对方洋洋自然是疼爱的。张丙的母亲刘兰英有时候也会带着方洋洋上街,也拉她去村里的大坝和大家一起跳广场舞。
不过,整体来说,方洋洋在家外边的日子不多。陌生的村里没什么她熟悉的人,加上她智力问题,也很难和村里人打成一片。提到方洋洋,张庄村里的人对她的印象,也就是张丙媳妇。
但张丙会抽空带方洋洋回娘家,夫妻俩在方家吃顿饭聊会天再离开。每次来的时候,方洋洋穿的都是新衣服,气色也很好。女儿的日子过得不错,方天木和方天豹看在眼里,是欣慰的。
然而,这样的日子仅仅持续了一年。
年大年初四,张丙带着方洋洋回了方家。张丙和老丈人方天木喝了酒,两人都耍起了酒疯,开始争执起来。然后,张丙进门拉着方洋洋出了方家院子,方天木就坐在院门口一动不动。
然而,两人并没有离开,张丙抓着方洋洋的脑袋,咚咚地往墙上撞,又拿脚踢她,拿拳头打她。方洋洋全程没哭,但张丙拉她往外走的时候,表情很勉强很痛苦。
这个过程,方天木看到了,在屋里的方天豹看到了,院外的村里人也看到了,但是没人喝止。
方天木呆坐在门口,方天豹跑过来对张丙说,你快走吧,等我外甥(方洋洋堂哥)回来要揍你。在院子外的邻居本来想上前阻拦,但想着自己一个外人不方便插手,最后还是停住了脚步。
而当日引发矛盾的导火索,是方洋洋的生育问题。张家人没钱也要借钱给儿子娶媳妇,除了娶媳妇,更想要的是传宗接代。方洋洋刚嫁过去的时候,大家看着这姑娘身体这么好,生个孩子那不是很容易的事。但没想到,日子一天天过去了,方洋洋的肚子却没一点动静。
思来想去,张丙和医院去检查了一下,最后发现是方洋洋的身体不易受孕。发生争吵的那晚,张丙对方天木说,方洋洋是流过产,所以不好怀孕。方天木大怒,指责他胡说八道,就此引发争执。
张丙离开后,邻居找到方天木,跟他说不能让方洋洋跟张丙回去。方天木没说话,只是呆呆地坐着。当天晚上,张家人过来给方天木道歉,态度很诚恳。方家也没为难人,想着还是得让小两口好好过日子。
然而,方洋洋的人生,从此都再没好过。那日,是方家人最后一次见到活生生的方洋洋。
此后,张丙没再带方洋洋回过娘家,而方家人去张家找人,也被对方以各种理由拒绝。有时候是说夫妻俩去打工了,不在家里;有时候是直接要钱,说是得拿钱给洋洋看病,因为她不怀孕。
方家人见不到孩子,急得没办法,又去派出所报警。但警方听了情况,只说这是家务事,他们不便干涉。
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,方天木见不到女儿,心里郁结,喝酒喝得更厉害了。年8月,他器官衰竭,医院,救治无望,又被送回了家里。9月5日,他去世了。病重的时候,他给身边人说:“想见洋洋”。
但方洋洋始终没出现。不仅在父亲病重的时候,连举办葬礼时,都没能过来参加——张家不放人。方天木去世时,村里的刘某到张家去给方洋洋送孝衣,没见到她人。张丙的母亲刘兰英出来拿了孝衣后,说知道这事了,我们商量商量。
第二天,张兰英给儿子发的消息内容是:“方洋洋父亲死亡送信了,给对方说方洋洋不在家。”
被虐待至死,体重不过80斤
再听到方洋洋消息的时候,已经是19年1月31号了。这次听到的是方洋洋的死讯。
在方家人见不到方洋洋的那几个月里,她遭受着非人的虐待和折磨。一改刚嫁过来时和和气气的模样,张家人对方洋洋哪里都看不顺眼。
张家人让方洋洋干活,动作慢了,做得不对,或者没有任何原因,他们都可能动手。开始是打肩膀,然后是扇耳光,拿手掐脸,后面拿上了工具:用棍棒往她身上挥,往头上敲,拿烧火棍捅脸。
入冬后,屋外气温低,他们经常让方洋洋在外边罚站,一次得站半小时,而她只穿着双单鞋。张家人还控制她的饭量,很多时候一天只给她吃两顿饭。但即便吃不饱,很多时候她也不主动上桌,因为坐在他们旁边,很可能就会迎来一巴掌。
十几岁当姑娘的时候,她有、斤,那几个月,她体重迅速下降,在生命最后,她全身瘦骨嶙峋,让人心惊,看上去不到80斤。
面对警方的审讯,张吉林和妻子刘兰英两人互相推脱责任,说是对方下手的次数更多。张吉林说妻子打方洋洋的次数多到记不清,刘兰英说丈夫一喝完酒就会打她。
而作为方洋洋的丈夫张丙,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?他有时候也会动手,但更多时候是冷漠地看着父母虐待自己的妻子,不劝解,不阻拦。
这样的虐待,持续到方洋洋生命的最后一天。
年1月31日上午,刘兰英让方洋洋干活。方洋洋没什么力气,嘴里嘟囔着,张吉林听到后,抄了根棍子过来往方洋洋身上打,又使劲拖拽坐着的方洋洋,方洋洋膝盖直接跪倒在地,头也直直地撞在地面上。
张吉林没有停手,他又拿着柴火棍往方洋洋的腿上和屁股上打,打完后觉得不解气,又让她在屋外站了半小时。
到了吃午饭的时候,张吉林不准方洋洋吃饭,她便自己回屋躺着。她身体单薄得像纸片,脸色也很不对劲。下午3点,张吉林到屋里,看着躺在床上的方洋洋,气从中来,拿了把剪刀把她头发胡乱剪了一顿。四点半,他又过来,拿着棍子打了方洋洋。
刘兰英过来看她的时候,方洋洋缩在一起,说自己好冷,她看到方洋洋的脸色不对劲,赶忙到厨房下了碗祺子(一种面食),端给方洋洋喝下,等六点多再过去看她时,发现方洋洋躺在床上,好像没什么呼吸了。
她心里大惊,连忙喊儿子打。大半小时后,救护车到了张家,床上的方洋洋却已经没了呼吸。半个多月前,她才满了23岁。
方洋洋死了。这事惊动了张庄村和张庄镇的干部。张庄村的村委书记和镇派出所民警赶到方庄村,给方家人和村委书记通知了这个消息。
方家人赶到张家,还被张家人拦在屋外。六十几岁的方天豹发了脾气,拿东西砸烂张家的门玻璃,众人上去劝架,被拉开后的方天豹当场大哭起来。
最后警察赶来,张家三人被刑事拘留。3月8日,因涉嫌虐待罪被禹城市检察院批捕。
方家人最后终于看到方洋洋的遗体:全身伤痕,身体瘦得只有个骨架。
方洋洋死亡这事很快传开了。村民杜某想起,一个多月前,他曾接到方洋洋的电话。她用丈夫的手机打过来的,电话里她说,让我伯伯给我买个手机送来吧,杜某问你这不是有手机吗,方洋洋说这是我对象的。话还没说两句,她便急匆匆挂断了电话。
杜某把这事告诉了方天豹,后面什么情况他不太清楚。但方洋洋一共打来了三次电话,最后一次是在半夜。他在睡梦中被闹醒,心里有点不满,就没接。
至于方洋洋为什么会给杜某打电话,他猜测,可能是因为他工作的原因,周边村里很多墙上都贴了自己的号码,方洋洋看到后就记下了。电话医院。医院?这件事已不得而知。
经公安局鉴定,方洋洋在营养不良的基础上,多次受到钝性外力作用,导致全身大面积软组织挫伤而死。
“不想闺女”
一审后,张吉林三人以虐待罪被判处2-3年有期徒刑,张家人不满审判结果,再次上诉。二审时,张吉林以故意伤害罪名被判有期徒刑11年,刘兰英以故意伤害罪被判6年,张丙以虐待罪被判1年零8个月,缓刑3年。
然而,方洋洋的灵魂仍未得到安息。方家收了几千块钱,给她配了阴婚,对方从殡仪馆里直接抱走了方洋洋的骨灰。
方洋洋去世后,方家更冷清了。记者拿着方洋洋的照片问杨兰这是谁,杨兰能认出那是自己的闺女,也知道人已经死了。然而,再问她想不想闺女的时候,杨兰说不想。
记者问你闺女你不想吗,杨兰沉默。从到方庄村后,她的一生似乎都是沉默的。在女儿从小到大的所有人生大事和人生轨迹里,杨兰都没多少存在感。她不会去管,不懂怎么管,家里人也不可能让她来管。她沉默,麻木,在女儿遗体火化那日,她到处走来走去,一会吃瓜子,一会蒸馒头。
在和女儿为数不多的合照里,有一张是她们母女俩单独的照片:
她们站在方家屋外,方洋洋穿了套绿袄子,左手插在衣服兜里,表情古灵精怪的。杨兰站在她身后,双手撘在女儿身体两边,紧紧挨着,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容。
在这张照片里,没有人看得出来杨兰是被带到方庄村的,也没人看得出来杨兰和方洋洋智力不太好,她们互相依靠,彼此扶持,像世间最普通的母女一般。